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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行随笔

  说一：中臻子在乡村的原野里散步，看到一个宝玉铸成的瓶子来回摇晃，像是要倾吐出什么，于是上前去询问：“您这是要说些什么呢？”瓶子晃动了几下说道：“我就要破碎了啊！以前，我在宫殿中居住过，见到的华美器物数不胜数，我又去到过泰山，山体广大而树木繁密至于没有容纳针线的地方，我也去到过东海！东海的广大啊，以致于从白天望到黑夜也看到尽头。而如今我居住到了乡村，和宫殿相比实在是太简陋了！和泰山相比实在是太荒芜了！和东海相比实在是太狭小了！于是我想让拥有手脚的人来丰富这里，可是人们只知道丰富自己的欲望却不知道丰富自然的欲望。我就要破碎了啊！”中臻子望了望玉瓶的瓶口，回答说：“您确实是要破碎了。只不过破碎的原因是您自身。”玉瓶子说：“我为这自然担忧而身体变得易损，怎么能说因为自己而破裂呢？”中臻子说：“我来回答您吧！天与地中间，不像风箱么？内部空虚不会枯竭，鼓动起来产生更多的气流，天与地的中间就像您的瓶肚啊，我刚才通过瓶口观察，您内部的气流已经堵塞了，这是因为您想要说的实在太多了，常常使气流向外吐露，那么天地就会泄露，人就会窘迫，不如使气流在瓶子中自然的流动。更何况器物缺少，不是这里本身的样子么？草木荒芜，不是这里本身的样子么？然而这里却风调雨顺，这是说明自然尚且都不为现在的状况而感到担忧，所以天地间的气流顺畅的流通而不在这里产生灾害，因为这就是这里本身的样子啊！自然没有欲望，尚且不为自己的状况感到担忧，您又何必擅自为自然增添欲望而担忧呢？还是说您要用这玉做的身子去碰撞肉食者呢？野鸭的小腿虽然很短，续长一截就有忧患；鹤的小腿虽然很长，截去一段就会痛苦。事物原本就很长是不可以随意截短的，事物原本就很短也是不可以随意续长的，这样各种事物就没有必要去排除忧患了。”玉瓶子慢慢地静止了下来，问道：“是啊！我不再想要去增添些什么了，这是我的欲望，不是自然的欲望啊！而我竟因想要擅自增添自然而变得脆弱，实在是太不堪了。我冒昧的请问您，您是怎么知道自然没有欲望的呢？”中臻子说：“南海的大帝叫儵，北海的大帝叫忽，中央的大地名叫浑沌，儵与忽常常相会于浑沌之处，浑沌款待他们很丰盛，于是南北二帝一起商量报答浑沌的深厚情谊，说人人都有眼耳口鼻七个窍孔用来视听呼吸，唯独浑沌没有，我们试着为他凿开七窍。他们每天凿出一个孔窍，凿了七天混沌就死去了。所以说自然是没有欲望的。”

说二：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意思是尽管天下的大道很平坦而百姓没有不喜好利益的。径，是捷径，捷径是快速获得利益的道路，大道宽敞易于通行而很难获得利益，所以说尽管天下的大道很平坦而百姓没有不喜好利益的。为什么这样说呢？

中臻子就医，有大路可通行，有小路不可行，这是法律和仁义所规定的，而小路距离就医的地点近一些，却也比大路近不到十步的距离。封锁小路的不过是一根麻绳，于是从麻绳上越过，从麻绳下匍匐的人络绎不绝，走大路的人却很少。由此看来，十步的利益人们也愿意冒着触犯法律违背道德的风险去争取。黄鳝长得像蛇，蚕长得像毛虫。人们看见蛇就会害怕，看见毛虫就会汗毛直竖。但渔夫捕捉黄鳝，妇女拾蚕喂养，这都是因为利益所在，所以能像孟奔、专诸一样勇敢。由此看来，人们为了争取利益会忘掉恐惧。熊霸猛虎是可以危害到人的生命的，天底下没有什么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了！而猎人却抛弃自己的生命也要去猎杀熊虎。由此看来，人们为了争取利益会舍弃掉生命啊！ 

啊！大道的尽头是仁和义，两侧是法律，而大道何时又能走到个头呢？所以说就算道路平坦又有法律来为生命护驾，走到尽头也看不到利，更何况不知道尽头在何处呢？所以人们喜好走捷径啊，所以人们喜欢走捷径啊！捷径处处都是利益啊，小到十步的距离，大到奇珍异兽，可是捷径却会使人忘掉自己的生命，丧失仁和义而是人变得和禽兽没有区别。可怕啊，可怕啊，用生命去换取利益；可悲啊，可悲啊，取得了利益却失去了生命。 

树上的蝉正在吃树叶，紧紧盯着树叶好像忘掉了自己的形体以至于没有发现身后的螳螂；螳螂紧紧盯着蝉想要捕猎它好像忘掉了自己的形体以至于没有发现身后的黄雀；黄雀紧紧盯着螳螂想要捕猎它好像忘掉了自己的形体以至于没有发现树下正要猎杀他的人。庄子见到这一情形立刻丢弃掉手中的弹弓，感叹道：“我怎么能因为利益而忘记自己呢！那么谁又将来狩猎我呢？！” 

“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这是说好径之人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堵塞到大道了，意思是追逐利益的人已经多到足以破坏掉法律来使大道（仁义）堵塞了！ 

说三：中臻子去寻找吃的，转转悠悠不知道吃什么，本来想去吃烧饼，但是感觉有些腻了，想吃一些美味可口的，于是就去了别的地方，发现并没有什么更好地食物，都和烧饼差不多就是了，就想返回去买烧饼，结果回去后卖烧饼的也走了。其实因为都经常吃所以也早就知道这一片没什么别的吃的了，可结果却是最后什么也没吃上。中臻子正要打算回到住所，为卖烧饼的人遮阳的树忽然叫住他，说道：“起初你来到这里，吃完后面带喜悦，时间久了喜悦也就越来越少了，到今天，已经看不出喜悦来了。这是为什么呢？”中臻子失落的说道：“不知道。”大树招了招手说道：“你前来，我来告诉你吧！起初你来到这里，吃完了面带喜悦，是因为之前吃的食物不如这里。如今，你来到这里，吃的时候犹豫不决，就像你对待之前的食物一样，大概以后不会再来吃了吧！这是因为你的欲望因为满足而膨胀了啊！”中臻子忽然感到喜悦：“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曾经，我吃到糟糠就感到很喜悦了，后来我吃到了烧饼就不再想吃糟糠了，如今我却想吃到更好的食物，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想去吃山珍海味的吧，这不是我能力所能达到的，一定会危害到我的生命，如果不是您，我一定会因此而丧失掉生命吧。”大树说：“古代的君王一生下来就可以吃得到山珍海味，久而久之就想吃到比山珍海味更好的东西，可是天下哪有那样的东西啊？于是就想要获取天下，最终没有不危害到生命的。许由知道这个道理，于是拒绝了天下而不受欲望的劳役，商汤不懂得这个道理于是享有天下却终日为天下所困扰而劳损寿命。所以一定要舍弃自己的欲望。”中臻子不再感到饥饿，说道：“您教诲的是啊！古代的圣人连天下都能舍弃而我却连口欲都不能控制，古代的圣人连天下都不能使他忧愁而我却为吃什么而发愁，我果真看不到圣人的后背呀。”大树说道：“噫！圣人没有舍弃什么，只是保持本我不去掠夺罢了！难道是拥有自我还不够多么？”于是中臻子不再为吃什么而犯愁了。